美术教师是一类很特殊的人，应该敏锐、自信、快乐、独立，我们应该永远守候在自己的山楂树下，品尝果实的甜酸苦辣。

车窗外的景色吻合着“山楂树”的歌声轻快闪过，这首萦绕了几代人的老歌，总是在人们需要她的时候显现新鲜的面容。以至于每次听到她的时候，都会渗透进你的思绪，让你在快乐、苦恼、兴奋、失落的混合体验中，反复的失去和获得。她既脆弱又坚强，既快乐又忧伤，既清晰又迷茫。此时我想不起别的事情，除了刚刚结束的美术教师进修班的教师们。

不知是什么原因，每当我遇见在中学执教的美术教师的时候，心里总是有几分酸楚。也许因为自己是教师，知道教师的艰辛，并且知道这艰辛很大程度上来源于无法言说。所以走进教室之前，已经有了几分敬畏之情。进修班中青年老师居多，可我却感受不到年龄的差异和不同。大家都那么和颜悦色、文质彬彬，总体来说是拘谨和内敛的。即使在夜晚的聚会上，也很难看到大家真实和自然的一面，所有人都是可尊的、可敬的，但看不出可亲。不知道内心深处的热情、童真、特色是否依然留存，也不知道好奇、挑衅、固执是否存在。在相互接触和交流中，这些珍贵的因素都显露不多。即便是在最需要抒发真情实感的绘画作品里，也不太容易看到教师们内心世界的生动表达。也许他们已经尽量的去表达了，但表达的含蓄且客观。我努力去感受他们的心灵话语，尽力去体会他们的智慧闪现，感受和体会他们每一个人的独特存在，尽管这种感受和体会来得有些不轻松。

北京的经历、清华的氛围、名人的指点，这一切能不能构成我们期待的率真、至善和完美，我不知道。因为我感觉不到与这些因素有关的结果；那就是作为教师的快乐。我们可以忽视很多事情，却不能忽视教师对快乐的追求，因为这很可能是我们所能追求的唯一。生活的意义不是将事物彼此相加就能获得的，而在于激励人们不断的去寻找那些没有“结果”的、没有“目的”的答案，快乐算得上是答案之一。这恐怕也是我们为什么要作为教师的原因和理由，教师应该意味着什么，一个名称、一个工具、还是由具体数字所组成的刺眼的升学率。这些功利的因素与我们一辈子的身心健康和生命意义相比，是否还那么重要。教师的职责是“育人”，可现在最需要“抚育”的，恰恰是我们自己。

在上课的过程中，似乎看到过的每张绘画作业，都有才艺显现之处。在方寸的形色之间，会不经意流露些许趣味、果敢、神秘乃至美妙，有些作品还堪称出色。但这些作品好像没有为它们的作者提供应有的自信。虽然所有的教师都出自专业美术院校，甚至深造于令人向往的历史名城圣彼得堡。多数的教师宁愿倾听对他们绘画的“规律性”批评，也不愿认同对于他们的“非规律性”赞扬。长期的应试状态几乎摧毁了他们曾经拥有的对于艺术的敏感，尤其是对自己作品中那些稍纵即逝的瞬间的敏感。这是一个艺术家“立命”的底线，也是一个艺术教师“安身”的本钱，一旦丧失，不可逆转。保持艺术的敏感，会倾注我们毕生的精力，但却能得到自信且快乐的回报。艺术创作过程中的自信，来自于自我“发现”的能力，只有那些有能力“发现”自我的人，才有可能被人“发现”。

也许作教师并非是所有人的最终心愿，但很多优秀的艺术作品都是在它们的作者身处“事与愿违”的境遇下产生的，这才是艺术的归宿。教师工作不是职业，而是事业。职业是束缚的，事业是自由的。就像艺术不是职业而是事业一样，将艺术当职业你会倍感痛苦，反之则无比快乐。教授艺术的教师是一类很特殊的人，应该敏锐、自信、快乐、独立，我们应该永远守候在自己的山楂树下，品尝果实的甜酸苦辣。

李睦

-06-07

李睦教授长期从事美术教学实践与研究，在艺术教学领域见解独特，思想深刻，著作颇丰。代表作有《看见的不重要》、《知道的和想到的》、《面对彩色》、《对话清华美术教学》、《你所不知晓的绘画》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