父母苍老的风把我吹到山楂树下，心挂在高枝（组章）

陈词[辽宁]

题记：一片雪，满心花期，一阵彩虹吹过。

一

有种声音发自心底，不流经到渡口，不会从双眼里流走，当雪花绽放在火红的彼岸。翅膀吹响高处的石头，用降落告诉我姓氏名谁。父母靠大地吃饭，给我起个天养乳名，倒逼我在遥远的峡谷坐上风口浪尖，敬杯茶给父母，跟他们隔着石头和瀑布说说话。挑好的说，讨的老婆天仙，生个孩子喝水星的牛奶。

听不到父母点头，说一半的话在心里自己说完。

想摸摸家的脸，剜下心头一滴油，点亮驴皮影，看一场追我而来的山楂树，给我染白的鸟鸣。雪听命我的声音，给世界刮大白，远方戴上防霾口罩，流年长出飞毛腿。我被丢进家门口。找到的渡口，半指长的鱼群钻出我的空心。当年的梦吻黑了我的牙，吻白两鬓。

父母苍老的风，把我吹到山楂树下，心挂在高枝。

二

我体内藏着一个雪人，就飞着涉过辽河，雪人是飞行员，驾着飞机，从我梦的天空掠过。大头朝下，雪经不往吹风，雷轻易一炸，大地就绿起脸，黄昏脚步悄悄来了，再看，秋比黄昏脸更发黄。飞机就贴近大地收割，让高的卧倒，跟大地贴脸，然后再以金子的砖瓦盖冒尖的粮仓。我想落，又恐融掉。飞，即躲。从郊野从河口从集市从火红的枫冠，到安静的星月。我空着手，奢着眼从山河平原从弯曲的泡河沿小校掠过。所有的影子高于我，我低于命运。我落到最远的松树稀松的裸岩。每一棵树我叫它们跑道，所有的岩鹰叫它们喜鹊。我站在焰火的荒野，对不远处的村庄喊，收留我吧，我体内藏着一个雪人，没有一滴泪。

我仰躺进自己的声音，超低飞，沿着辽河朝向海，一直超低飞，越低越高。

海天一色。

三

雪一页页，跌进故纸堆。比诗人发烧的诗还要发出寒颤。雪，为等一次焚香，才冷到坚韧，过了八十一道火鬼，熬成神。开在冷的雪，用六瓣刀，辟开墙后的花园。谁在等。这一味独特的焚香。漫漫的夜，月光磨光了，戏台上等一个冷美人一唱倾城。雪在自己凝缩的身体内，精镶进一批钻石，如果顿失爱情，世界冷得闭眼。

雪冻醒了世界。

四

我的一颗眼泪跌在辽北，开发一条河。我的一片雪，走到一半，掉头朝回走，一步一步的脚步，揩净山顶的月亮。我看到家乡，下一站，荒凉之驿。再迈一步，陷进黑夜或黄昏，难藏秘密。

一群男人，双腿装满夜，踏碎碎金碎银的梦，路边的石头上刻着沉默的前程。

迎来另一次早晨，这群男人会分路，有返身在最近的镜泊镇扛货包，有抱着月牙，进到市里当保安。有奔往荒凉的边地贩牛。有的变成蜘蛛，隔层玻璃和城市相亲。有的变成脚手架上的候鸟，钢筋铁骨的笼子好进不好出。有穿着丝绸之路、戴着雪帽，托鹰给家捎话：

留着眼泪开花，留着雪花结瓜。

太阳吞了这群男人，不吐背影。

五

老狼当王日久。它想跟半遮半掩的月亮好好说说话，借助月光开疆拓土，起初，老狼想夹起尾巴做狼来着。

凭着一身狼毛，没人挡路，它一步步接近月亮。当月亮像一把刀，恰好狼握住了刀把。山林的动物们乐做一团，庆幸没跟狼做对。麻杆打狼两头怕，老狼则庆幸披着王，真的好使。一步步中，遇到不计少数的山林灵类，要收拾老狼不在话下，一步步的夜和危险够老狼喝一壶。就因为老狼披个王在身，老狼就有惊无阻、无恐，嗓门豁亮，声声的号角，眼泪成雪，雪花成原。

老狼，握着月亮刀把，开出正经像样的两条跟月亮通幽之路，一路开满笑眼。

六

我爱阳光，爱尘埃，一样的爱。爱你我的亲人，也爱处世有错的他人。爱山的高，爱山脚铺路者。爱吃辽菜，爱做辽莱的师傅，他身边的面案，那个剥葱扒蒜的人。当我知道写字要用算草本，就爱上了做纸的工匠，同时爱那些游在纸浆中的不会写字者。有高大的，就有我爱的低下。蚂蚁搬家，也叫迁徙。我爱辽阔，爱幽远的影子，爱施教的恩师，也爱肯于赎罪的犯罪人。爱大海，爱辽河及刚发现的河流。我爱窗口，金属的笛子，也爱放牧的孩子，及他放牧的牛羊。爱天上的飞鸟，也爱没留下痕迹的天空。爱你的诗，爱你为爱拔刀相向。

在彩虹的地平线上，有多种爱的告别，人的，兽的，山的，水的，壮观河山，默默把手放开的人呃，我爱你，爱你放开的每一位。

把手放开，心中有，就有了，阳光和尘埃。

七

摸摸粮食，它的心跳。我有点醉，但没醉，父亲把剩余的粮食拿去换了酒，他想和长大的孩子一齐醉一次。但我没醉，牛群我要放一次，让父亲睡个好觉。场院我要扫一次，让母亲直下腰。我结婚母亲都没直起腰，为喂养我们母亲扭弯了腰。我还要越过山冈用石块击退野猪，我们家的花盖梨要收点过年钱。

秋月把我推下山，花盖梨就那么酸酸地发笑，这沉默的笑从黑我听到白，野猪被嗅到的男人味吓退。致使花盖梨一夜直起腰。化成酒淹没我们。我发现父亲来了，一个人，老到不用弯腰，就能拾起一地月光。他坐在石头上，石头软得像孔雀蛋。

（母亲养的孔雀已当母亲。）

父亲发黑，石头五彩，我，笔尖扎疼的字，有安静，有孤独，显眼的是，斑澜。

我不敢摸摸父母，他们正埋头推开雪，能开的花难逃荒凉，我的嘴能吹起几级的风，把他们眼皮上的谷壳吹掉，有的已变成肉里的疼痛。

八

我在冬季和你相识，天一放暖，我们的眼睛就结了冰。冰晶的冰，钻石恒久，爱情长长，冰。有天你破冰般高喊，为差一分的考卷掉进深渊。你喊碎了冰，我来不及给你输热，你即速冻一滴冰。

你即速冻一滴冰。请春天接收。青春打个欠条准备把你撂倒在青春。看你，一切都是冰的，说话，交作业，请同学聚会，报班级同学名，一切都冰，一条冰鱼，怎样出海。

你的梦呓在模仿蟋蟀。叫醒我心上的耳朵，我听到了冰说话，那么迫急，寂静这副良药，被雪藏。我爱你冰期的锦绣梦幻。火烤胸前冷。

海不结冰。我们带着金鱼当海的孤儿，海朝东，我们朝东。西暂时丢失的海螺。

我们养一船的海，给珠峰洗热水澡。

九

雪，我痛饮的酒。父母留下的玫瑰，经受酝酿，白的可以。而怒绽的酒话，告诉我有条路，通向神。神闭口。你自己找，活着死着半死半活，找。

雪，一半是给我的双眼，一半是给我的天空，我的神，给自己留多少，能找到找。路经的神和庙，为我停脚，我所有的膜拜仅为一句，雪，让经卷有点冷。

我想用我的爱，点亮我的火，我的饭钱够不够这棵火苗。亲人相认，照亮心就够了。

最亮的，是自己。佛指引。

雪，酒的劲，心的油。看见从雪山下来的男人，披着霞光。

雪是雪的亲人，许多玫瑰找到了，一个一个又走了。

雪的路上，太阳耀眼。

十

渡口不想离家太远，缩短奔流。小到容不下一滴眼泪，一段上坡。水要下去，人要上来，船也要从上游去扬威。渔火捧住第一片雪，那么这一段，任你虚构。结冰的河上，没有更多的故事归到捕鱼。撂下网，多少人就迈步朝向山。

再高的山再长的河，拦不住渡口对家的春运。一些人流，在冰的河上，在雪的山上，下来了，回来了，让红灯笼晃出火花。一个人一瓣花。火是村口的山楂树点着的。春二代汇成激流，越冬来看望爹娘，他们的上游。上游剩下什么。

太阳把男人赶走了，爱的家风独唱独守。而来找上游的人，看一眼，就转身了，趁着夜色多美好，找一个自己的今夜。

有一个，脸一红，说这就是家，找到了，不找了。

渡口没流到家就没影了。

.1.30沈阳鑫丰国际家中

陈词本名陈驰，铁岭人。年7月到年7月任职于辽宁青年杂志社，年7月至今任职于辽宁广播电视台。出版《读懂一个梦》《夏夜的幽会》等诗文集20部。担任编剧兼执行制片人的影视作品百部（集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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